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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0章 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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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0章 40

潮水般的呼喝回蕩在東宮大殿, 殿中掛滿大紅綢緞,鋪滿錦繡紅毯,入目灼灼如荼。

顧西瑗立在玉階之上,嫁衣垂下瀲灩的下擺, 鋪落在地, 註目緋色婚服的新任太子緩緩拾級而上, 牽起她的手,吻了吻指尖:

“我愛你。”

殷明垠擡眸, 一雙含情桃花眼狹長緋紅,黢黑的眸底深不見底, 如今襯著淚痣只覺詭譎莫測。

“那日你問我的問題, 今日可以回答了……”

顧西瑗眉梢一跳, 毫不客氣地狠狠一腳踹在他身上, 緋紅繡鞋鑲嵌東珠, 踩在少年布著華糜刺繡的婚服衣襟上, 倒有種相得益彰。

殷明垠被踢得猝不及防,差點當眾跌下玉階去。

他後退半步站定,幽深的黑眸只掠過細微的波動, 輕輕一笑, 低眼凝註這踩在自己胸口的緋紅繡鞋,修長五指捏住她纖細的踝骨, 像得到了獎賞一般,竟低頭親吻她的腳背。

顧西瑗一陣惡寒,驀然想收回腳, 被他緊緊扣住了腳踝, 按在胸膛。

顧驍站在幾步開外,盯著這二人欲言又止。

弘遂一身黑衣, 抱胸站著,似乎見怪不怪,懶懶打了個哈欠。

晏興立在群臣之前,顯然也看到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,老頭兒花白的長眉抖了一下,冷哼一聲別開臉去,非禮勿視,只覺青天白日的沒個正形。

昨夜顧家三少爺帶著六殿下上門拜會,晏興著實吃了一驚。

兄弟相隙、父子殘殺,在皇家不算稀奇,但在這四面通緝的境況下還敢上門拜見,逼宮前夜先和盤托出的詭異操作,他還是頭一次見。

據他所知,這位六殿下多年來幽居冷宮,既無天子寵愛,亦無母族扶持,算得上宮中最沒有存在感的皇子。直到太子的屠刀落到頭上,才遁逃出京,如今竟也覬覦起東宮之位了?

若大皇子還在,這六皇子他自然是瞧不上的,終究是冷宮長大,未得悉心教養,禮學見識都欠缺不少。

奈何宮中皇嗣雕敝,為江山社稷,竟唯此一個選擇。

晏興看著少年呈上來的劍與書信,不由唏噓,殷明意的字跡雋雅,短短幾列,盡數將家臣門客留予幼弟,囑他們追隨盡忠。

文家世代沿襲的寶劍掛著流蘇,鑲嵌寶石,劍刃雪白錚錚如骨,若非大皇子親留,就算是殷氏皇帝也無從得手。

既得了大皇子認可,又能將顧家聰慧絕頂的三子籠於麾下,想來這位不會差到哪裏去。

晏興與殷明垠一番談論,只覺對方並非傳聞中的大字不識、粗鄙不堪。

相反,他談吐優雅,不卑不亢,頗有當年大皇子之風,生得更是清絕出塵,優越瑰艷的眉眼令人一眼難忘,比任何公主皇子都要驚艷的相貌,難以想象是殷氏老兒生得出來的。

只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藏著欲念,似是某種焚燒入骨的野心……

直至今日所見,晏興才明白過來,那份野心不是沖著東宮……

原是沖著殷明荊的太子妃。

他孤註一擲奪取尊位,竟是為了如此可笑的理由。

老頭兒有些自閉,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選錯了人,再一看周圍各路官員,神情也都怪怪的,都在吃瓜。

但事已至此,大局已定,再壞總壞不過先太子殘暴嗜殺、圈禁生父。這位新太子心中有欲念,便如繩索縛頸,總歸是個牽制。

至於今日,儲君新立,正是赫然威風,無人能置喙他所作所為了。

顧西瑗幾番掙脫不得,腳尖發力,索性又當胸踹了他一腳。

殷明垠長睫顫微,這一次有了防備穩住身形,仍被她踢得一顫,面對她的惱怒輕描淡寫,唇畔甚至揚起溫柔笑意:“瑗兒,你高興麽?”

顧西瑗:?我像高興的樣子麽,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。

她剛揭露完殷明荊的罪行,推他入萬丈深淵,這人倒好,蓄謀已久,輕輕松松摘走了她到手的果實。

怎麽不高興呢?她都感覺得到他有多高興!

顧西瑗腳踝一掙,甩開他的手,嫁裙及地,徑直沿玉階往下走。

錯身之時卻被殷明垠緊緊抓住了手腕,少年長睫低垂,殷紅的唇幽幽呢喃,清冷孤絕:“那就是不高興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他瞥了一眼地上被箭矢貫穿的前太子,嗓音清冷,“因為孤……殺了你心愛之人?”

顧西瑗閉眼,覺得他腦子有病,無法溝通。

她的沈默似乎刺激了殷明垠,他手指一緊,死死擒住她纖細的手腕,一把將少女扯入懷中,逼她直視他,力道之大前所未有。

顧西瑗瞪大了t眼,下巴被不容反抗地捏起,殷明垠眼尾緋紅,淚痣如血,低頭深深覆吻上來,群臣面前與她撕扯、糾纏、追逐,瘋狂得不像那個會羞紅著臉為她繡手帕的內斂少年。

她在陷入風暴的同時,突兀想起一句話,叫做: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。

今日大婚,她是螳螂,殷明荊是蟬,而殷明垠是那只蓄謀已久的黃雀。

“你在發什麽瘋!”嘴唇被繾綣地吮咬,顧西瑗顫巍巍睜大眼,看見遠處一片目瞪口呆的朝臣,對上她的目光,紛紛非禮勿視地低下眼,還有人匆忙地伸手擋住臉。

惱怒與羞恥交加,她擡手欲扇他巴掌,被殷明垠早有預料地一把擒住手腕,兩只手都牢牢攥住了,攏在他的胸口,任由她又踢又踹。

顧西瑗惱恨更甚,掀唇狠狠咬他,一瞬將少年殷紅的唇瓣咬破出血,血珠如丹砂順著優美的唇形跌落,濃昳似玫瑰盛放。

他的動作只短暫停頓,隨即就著絕艷的鮮血,繼續與她親吻、糾纏,將血腥味纏裹上彼此的唇舌。

顧西瑗大腦缺氧,快要被血的味道嗆吐了,她睫毛抖了抖,委屈如潮水漫上來,嘴一癟,眼底就溢出一層水光,將落未落。

殷明垠熟練地在把她惹哭前停下。

他長長的睫羽遮蔽了幽深黑眸,嘴唇被咬破,唇上鮮血淋漓,殷紅的色澤濃艷誘人,襯著優越的五官更顯妖冶蠱惑。

顧西瑗盯著少年昳麗的眉眼,大腦一片混亂,意識到這個妖精光憑臉就能對她進行精神攻擊。

“父皇諭旨,將軍府長女與東宮聯姻,並未指定太子是誰。”

他低下頭,染血的唇討好地輕輕蹭了蹭她,委屈輕啞:“殷明荊可以,為什麽我不可以?”

“他欺負我,如今你也要來欺負我!”顧西瑗氣得發抖,“我以為你不一樣,原是蛇鼠一窩,狼心狗肺!”

“還有你,”她越過殷明垠肩頭,怒不可遏地瞪向不遠處的顧驍,“原來你們二人早就勾搭上了!想賣了我換你的榮寵,顧驍,你混賬——”

莫名被罵個狗血淋頭的顧驍瞪大了眼,半天才厘清她在罵什麽:“姐!你……你在胡說什麽!”

明明她自己整天對殿下摟摟抱抱的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麽久,殿下會動心也很正常的吧!怪他有什麽用!

殿中一片寂靜,只聽得爭吵聲,連侍衛也都在吃瓜,一群臣子都放松下來,有說有笑瞧著那邊,看他們的新任太子攻勢極猛地纏著新嫁娘不放。

“殷明垠,你放開我!”

“今日東宮大婚,小姐忘了麽?在儀程結束之前,孤憑何放開?大局已定,何不乖乖認命呢?”

“你敢!等我爹爹和兄長回來,他們一定會殺了你這個欺負人的混賬!”

殷明垠眉心微皺,似是輕嘆一聲,攬緊了腰,將掙紮的人抱在心口,寬慰一般低頭去吻她,如意料中的再次被狠狠撕破唇瓣,血色瀲灩。

顧西瑗咬他許久,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,放完狠話又一通央求:“阿薯……阿屬,你別這樣,我害怕,你不是說過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嗎?你別這樣對我……”

她生來一張羊羔般無害純真的面容,央求時盈盈欲泣,會把他的心哭碎。

殷明垠明知道她的偽裝,仍感到胸口隱隱作痛,他的目光下移,落在少女赤紅的嫁衣袖擺。

他知道那裏藏著武器,或是彈弓,或是匕首,或是袖箭,或是別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兒。

他有些高興,歡喜於她沒有像對待東宮的太監那樣,拔出利刃果斷地捅進他的心口,或許這便是她愛他的證明。

殷明垠低下眼,唇上的血順著嘴角流下來,長翹的羽睫幾乎掃過顧西瑗的面頰,他托起少女尖俏的下巴,疼惜又執拗地吻上她囁喏的雙唇,像刻上帶血的印章。

“孤的意思是……除我之外,沒人能欺負你。”

顧西瑗渾身一僵,不敢置信地擡頭瞪住這張漂亮又無恥的臉。

終於氣憤地發現哪有什麽小狐貍,他根本是個老謀深算、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癲子!

大抵是見她哭得太慘,大概真的不情願,顧驍旁觀良久,忍不住開口勸道:“殿下,今日太過匆忙,要不然再緩一緩……”

他早就勸說過,以他姐那個脾氣,斷不可能乖乖接受,只怕撒潑打滾又哭又鬧,鬧得難看。若她還死心塌地愛著殷明荊,那更是要死要活的場面。

但殷明垠拒絕了,他在這件事上有著匪夷所思的執拗。

顧驍試探的話語在觸及那人冰冷瞥來的一眼後斷去,後背竟爬上些涼意,迫使他閉嘴。

無論曾經出身如何,前太子倒下、眾臣跪拜之時,殷明垠已是新任的東宮儲君,未來的天下之主,無人能夠置喙他的決定。

何況,這樁婚事乃皇帝親定,將軍府也無異議,如今雖臨場換了太子,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也算名正言順。

顧驍噤聲退了回去,擔憂的目光仍緊跟著那大紅婚服的太子與太子妃。

大殿空曠,眾目睽睽,因太子妃不配合,殷明垠直接取締了拜天地的環節,簡化了繁瑣的流程,不顧顧西瑗的掙紮,一把將人打橫抱起,衣袂拂卷踏下長階,鮮紅的衣擺煞煞如風。

顧西瑗一路都在踢踹掙紮,罵他,啐他口水,像炸毛的貓埋進新任太子修長白皙的脖頸,使出吃奶的勁兒狠狠咬他,留下無數血淋淋的牙印。

殷明垠大步流星,全程一聲都沒吭過,遑論放手。他一襲紅衣抱人出大殿,由她撒潑由她咬,徑直往寢宮去。

大殿裏的眾臣和宮婢半晌才反應過來,流程簡化到直接入洞房了,一群人如潮水湧出大殿,避開滿地的屍體躡手躡腳跟上去。

雨停了,空中鋪著微微閃耀的霞光,一路殿宇處處的花樹系著紅綢,隨風起伏,如流淌的雲霞美輪美奐。

顧西瑗牙都咬酸了,嘗到血腥味,睜眼見殷明垠華糜的婚服領口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頸肌膚,上面全是她的口水、牙印。

“怎麽不咬了?”

而他低下眼,莞爾的弧度溫柔從容,睫羽落下,鋪落柔軟的影子,情不自禁在她額頭印上一個微燙的吻,好像在安慰她咬酸的牙。環抱她腰身的手臂卻錮得更緊了,銅墻鐵壁一般收攏。

“……”

顧西瑗疲憊地盯著這張花容月貌的臉,他今日盛裝打扮,提劍而來,笑得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嘉獎,狹長的黑眸裏清清亮亮鋪滿了星光。

殷家究竟還有沒有一個正常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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